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清亮的竹笛声在烟雾迷茫的山间响起。门,轻轻的开了,清风夹着丝丝薄暮的凉意涌进了小屋。她斜倚在窗前,没有回头。她知道,他回来了。他的眼神明亮而冷酷,脸瘦削而苍白,抿紧的唇边隐约有几丝鲜血。摇曳的灯光下,颀长的身影显得分外憔悴,恶魔长袍上仍保留着与祖玛教主恶战后的痕迹。自从有玛法纪年以来,还没有谁能够在从祖玛寺庙的七层全身而退。他静静的坐了下来,把一本书放在了桌子上,虽然封面已经有些破损,但仍然可以清晰的看见四个古朴的大字。召唤神兽!传说中的最高召唤秘籍!当道士能够召唤神兽的时候,他就可以在玛法大陆上无所不能,甚至距离七重天的天尊也只有一步之遥。这样传说中的天书,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被放在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木屋的简陋桌子上!书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灯光突然暗了一下。就在暗淡的灯光中,她转过身来,半张脸淹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他轻轻咳了一下,说:“书我拿回来了,不过?D?D”他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突然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大笑,相信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能够笑得这样恐怖。笑声盖住了门外的竹笛,也惊起了几只归鸟。她在笑声中突然出手,闪电般拿起了那本书,他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眉角跳了一下。“召唤神兽,哈哈,召唤神兽! 13年呀,终于等到了这本书,召唤神兽!哈哈,召唤神兽!”狂笑声中,她飞舞起来,舞袖如风。风仿佛连灯光都遮住了,屋内又暗了下来。飞舞中的人影在他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一天,他还只是在新手村外打鹿的孩子,他艰难地挖出一块鹿肉,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在暮春三月的风中飞舞。是能够舞过江南,舞破长安,舞醉千门万第,舞碎九宝楼台的那种舞。飞天舞!从此他就爱上了她的舞,她的人。但是从此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她。直到一年前,他们在比奇城外再次相遇。他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她依然美丽如昔。她读懂了他的眼中的温柔与期待。于是他们来到了他们的世外桃源,这个简朴的小木屋。虽然他从来就不明白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也不想去弄明白。但是他忘不了她午夜梦回,紧紧抱住他时的寂寞无助。所以他决定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哪怕是去祖玛寺庙寻找召唤神兽。他早已经不再考虑未来,也厌倦了去寻找真相。但,也许,今天,一切将真相大白。她的舞姿渐渐慢了,灯光又明亮了起来。明亮的不是灯光,是她手中的一把刀。她握刀的姿势很特别。她用的是兰花指,指尖纤细而小巧。小巧的手指轻轻地拈起了刀。刀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很朴实、一点都不小巧。只是当她握刀飞舞的时候,黝黑的刀身突然变成了亮银色。窗外的月光精华似乎都被吸引到了这把刀上。他瞳孔紧缩,凝视这这把刀。刀光渐渐的亮丽了起来,整个房间都仿佛被月光所照亮。迫在眉睫的寒冷刀光,已经照亮了他的双鬓。似乎千古以来的月色都不曾这样明亮过。也不曾这样寒冷过。像一阵寒风吹过,屋内冷如冰窖。好可怕的刀光!好可怕的杀气!他闭上了眼睛,淡淡的说:“井中月,隔墙花影动银蛇,寂寞今宵井中月!你是梦襄凝!”井中月,寂寞今宵的井中月!仅次于屠龙的名刀,昔日天下第一刀客梦依然的成名兵器井中月!自从沙巴克“天下第一战”负于天地三绝之一的“圣战”之后,梦依然就退隐江湖,传言他只有一个徒弟,也是他唯一的女儿梦襄凝。梦襄凝自幼丧母,性格怪僻,行踪飘忽,几乎没有人见识过她的真面目。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不能再说话。只有死人是不能再说话的。天长地久,便只剩下了江湖传说。江湖传说她艳若桃李,毒如蛇蝎。她曾在白日门一日屠杀36名法师,被当时的沙巴克行会“法神殿”红名通缉。但从此她似乎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一天,他正好在比奇城外遇到了她。她在井中月的刀光中微笑了,嘴角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是的,刀是井中月,我是梦襄凝!”她的语调温柔,有说不出的平静,一如往日他们在月光下的窃窃私语。“谢谢你给我拿到了召唤神兽,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沙巴克!”她喃喃低语,眼神神秘而诡异。“我要杀尽法师。”他仍然闭着眼睛,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手指不经意的动了一下。月光中,她再次飞舞起来,依然妙曼轻盈。妙曼得如同一场春梦。轻盈得如同柳外飞絮。月光似乎更加清亮了。“寂寞今宵,是的,我应该用你祭刀,才能上不负天上明月,下不负井中明月。”这句话说完,她的舞姿突然变了。就象暮春三月的草长莺飞突然变成了塞外北国的雪飘万里。一片白茫茫的杀气笼罩了整个房间。白雪如霜,刀意如雪。比霜更寒,比雪更冷。纷纷的飞雪中,她翻腕,拨指,出手。井中月闪着月光直刺情人的胸膛。用情人祭刀!他依然没有动,似乎已经深深的感到了厌倦。在这一刹那,他仿佛苍老了50岁。人生无常。也许,死在情人手中是最好的解脱!哪怕只是因为曾经爱过。井中月已经刺破了恶魔长袍,他的肌肤已经真切的感受到刀尖传来的的刺骨杀气。那刺破万古长空的浓重寒意。等待总是无意义。他豁然抬头,睁开双眼,紧盯着她。他决心面对自己的宿命。破空的刀声一顿,然后,骤然停住。刀光一闪而没。月光就在这一刹那间暗淡了下来。一切都静了。良久,她慢慢倒下。身姿依然美丽,只是已经失去了生命。井中月乒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失去了主人的名刀,似乎也没有了灵魂,又变得黑黝黝的,如同一块废铁。又一道银光在屋内亮起。与井中月的光芒四射、寒意刺骨不同,这银光并不强烈,只是在黑暗里幽幽的闪烁。如同一条蛇。银色的蛇。银蛇倒握在一个器宇轩昂、身长九尺、挺直如箭的道士手中。鲜血从剑尖上坠落。一滴、两滴、三滴。落在地上,溅起了一朵血色的花。道士握剑当胸,右手食指在剑身上轻扣。叮!剑作龙吟,在寂寞的夜里格外清亮。“哈哈,俺来得正是时候,我可不想看你死在心爱的女人手中。”道士微笑着,一字一句的道:“毕竟,我们的帐还没有算完。”其实,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理解你往往不是爱人,而是你的对手。真正尊重你的也只有对手。越是高明的对手越值得尊重和理解。法神和天尊的门徒,本来是水火不相容的。他们相见过6次,对杀过11个回合。每一次都觉得对方有了很大的进步。于是努力不让自己落后。于是他们都越来越强。真正的英雄,不在乎没有朋友,却担心没有对手。他的目光中突然有了暖意,缓缓低下了头。有这样的对手,夫复何言?道士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我得把这本书带走。”从一开始,他就紧紧地看着地上的她。看着她手中依然紧紧握着的那本《召唤神兽》。这是身为道士的职责。也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他依然低头,没有回答。道士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相当于平常人3步的距离。这一步跨出来,已经非常接近地上的她。只要再跨一步,就可以从容地捡起令无数天下豪杰眼红心热的《召唤神兽》。只要再跨一步,就可以无敌于玛法大陆。只是不知道:这一步能否再跨出来?或者是,他能否让道士跨出这一步?他依然坐在椅子上。依然低头。依然没有回答。天地是那么寂静。窗外的风似乎渐渐地不再涌进房间。房间内的空气在一瞬间凝结。连呼吸之声都清晰可闻。道士停了一下,又坚定的踏出了一步。他不能不踏出的一步。这一步的结果是什么?哪怕是号称天下第一神算的诸葛先生007和魔界第一长老召唤使兼魔导师都无法预测。而预测往往不如试一下来得方便、来得直截了当。所以道士跨了出去。就在跨出这一步的时候,一道淡得似有还无的火光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火红的光芒一闪。轻轻地,但是果断地将道士推回了原地。道士愣住。 “不,我不能让你把书带走。”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她,眼中依然有无限爱怜。但柔情一闪而过。他终于抬起头来。目光依然明亮而冷酷。他一字一顿的说:“与她有关的东西,今天都不能留在世界上。”真正的爱,往往不需要理由。即使受过伤,流过泪,爱依然在。即使爱人死了,爱依然在。道士无奈的看着他。无论怎么样,他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动手。但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你都别无选择!左手一招,一道火符已经拈在手中。符上红色的咒语异常醒目。道士口中念念有词,火符燃烧起来,化作一股清烟。清烟渐渐浓了,罩住了道士的身形。“天高地清,唯我独尊。咄!”清烟猛然散开一个拿着斧头的骷髅在烟中幻化成形,浑身的骨骼闪着淡淡蓝光。道士的手中又拈起一张灵魂火符。就像在一瞬间拈起了命运。这是一张发出就不能收回的灵魂火符。只要符发出去,这一战就不可避免。谁会是胜利者?他冷冷地看着道士。他也别无选择。缓缓伸出左手,无名指上,一个紫碧相间的戒指在月华下闪烁。一支样式古拙、长一丈六尺的法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掌中。仿佛一直在他的手中,从未也绝不会离开。他紧紧握住法杖。如同在暗夜里紧紧抱紧她颤抖的身躯。道士的身形晃了一下,失声道:“骨玉魔杖!”他微笑了,但胸口猛的一疼。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喷在《召唤神兽》上。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道士的脸色却暗了下来。月光被天上的乌云盖住。屋内更静了。黑暗中,突然有了隐隐的风雷之声。声音不是来自天外,来自骨玉魔杖的杖头。一道微弱的闪电在杖端跳跃。一下,两下。每跳一下,闪电就强大了一分。强大到了不能控制的时候,就会从杖端澎湃而出。如同一条潜伏千年的龙,即将破空飞起,遨游九天。道士的脸色愈发暗淡。他知道,今天他要与《召唤神兽》失之交臂了。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认为一个没有神兽道士能够与法师抗衡,哪怕这个道士是当年的天尊。但是,他不能就这样撤退。身为天尊的门徒,绝不能眼看着这本天书化为灰烬。他看出了道士的犹豫,但他也无能为力。换了他,也一样的会不知所措。不同的身份,相同的人,这只是造化的错。空气已经被压缩了,仿佛已经凝结成了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两人就这样静默着。良久,他缓缓的开了口他一开口,月光似乎就回到了屋内。山间的清风也适时地吹开了屋内的沉闷。月明风清,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他说的,一万个人,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猜不到。他只是说:“我明白了。”道士不置可否地看着他,手中依然捏着那张随时准备发出去的符。“人,最需要的是放弃。”他咳了两声,咽下涌到嘴里的鲜血。“没有她,”他看看地上的她,“我依然会执迷不悟。”道士想了想,突然懂了。两手握乾坤,握住了终须放手。双肩担日月,担累了总要歇肩。一个太执著的女人,总是不能得到本应属于自己的幸福。一个太执著的男人,太执著就不可能达到寂寞无敌的境界。这个世界上,我们需要的太多,可以选择的也太多。如果过分执著,你到底可以得到什么?道士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满足。笑的同时,道士手中的火符突然发了出去。轰,一声巨响在屋内回荡。随之,一道金黄的光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闪烁。玛法大陆道士的绝学,神圣战甲术。响声过后,道士和他的骷髅已经不见了。门外传来一声白鹤的清鸣。他他静静的坐着,凝视着桌上的灯光,脸上满是疲倦已极的微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苦涩。仿佛亘古以来的一座雕像。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光渐渐暗淡,终于完全熄灭。他在黑暗中决绝地站起身来,走出门去。身后,已经是一片火海。月光下,眼角依稀有未干的泪。寂寞今宵,月阴月晴。即使有了你,我依然会寂寞。于是,便有了无痕的清泪。于是,便有了上面这篇文字。
☆――?~?f:你看不??我的?I水;因?槲以谒?中......这
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见到她的,只知道第一次见面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