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我的回忆

血红年代里,盟重森林的一个洞窟口.深夜,正是妖兽活动最猖獗的时候,这些来自黑暗深处的邪恶生物特别厌恶阳光....阳光,大陆有多久没有见到阳光了?终年不散的赤红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是血被蒸发后凝结而成的吧,流了太多的血了....还好今夜也没有风,妖兽们虽然头脑不够发达,却有着动物本能的敏锐嗅觉,一点点人类的气息都会引来它们的追踪,他凝神听着响动,严肃坚毅的面容稍稍缓解了些,自语道:"还远着呢."洞口的伪装也很精巧,若非刻意搜索,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个山洞,他满意地点点头,轻步走到洞口坐下,一边警戒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一边想着心事.已经有多少个这样的晚上了?还要有多少个这样的晚上?大陆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夜空中星光静静地闪动,露珠蕴藉着花草的清香,小动物深夜来河边饮水,搅起哗啦啦一片水声.现在呢....血红的天空,血腥的风,腐臭的河流,自己这件绿披风,也早已给血染成酱紫色了,自己的,战友的,妖兽的,凝结在一起,化不开洗不掉.这件披风,还是他22岁那年,在皇家武斗大会上一举夺魁,国王亲手赐给他的呢,这可是武士的最高荣耀啊.他跪在殿上,激动得微微颤抖.得到这件披风,就意味着成为皇家近卫军的一员,前程辉煌....果然,他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勤奋,很快晋升为近卫军团长.....那时的日子多么美好啊,每天晚上结束操练,率领骑士们飞驰过沙巴克的大街,披风猎猎飞扬,马蹄也似乎格外轻快,凉风吹拂着兴奋得有点发热的脸,说不出的惬意...今晚也有点冷了,他紧紧披风,继续想着.回忆里自然也少不了她,千遍百遍都是一样的鲜明,永远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道袍,娴雅从容地立在他左侧,永远是安宁淡然的浅笑,真要遇上她坚持的事,也毫不退让,却又谦和婉转,有理有节,教人心服口服.他的武勋,多半离不开她的支持谋划.他若出征,她必要跟在后面疗伤掠阵.若有事不能随行,她必是早早守侯在城门口迎接他凯旋归来,轻轻拍去披风上的尘土.或是灯下一针一线地替他缝补破损的盔甲,一边缠着他讲战斗过程.他不愿她太担心,总是微笑着说:"没什么,这不是回来了吗?",她偏是温柔固执地坚持,最后总是他认输,一五一十细细招来.她听到惊险处紧抿着嘴唇,眼神尽是关切紧张,他便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说这不是回来了嘛?",她舒了口气,盈盈一笑:"是啊,回来了."一切美好的东西的东西都不会长久的吗?比如花,比如梦,比如青春和幸福.一切都在那个晚上粉碎了.惨白的彗星尖啸着划过天空,妖兽大军诡异地出现在城外,仓皇应战的近卫军进行了殊死抵抗,终究挡不住妖兽潮水般地涌来.传令兵送来一道道急报:东门陷落,南门陷落.....雄伟高大的建筑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热风中尽是焦臭和血腥,平民在无助地哭喊,妖兽在得意地狞笑,大陆上最坚固的名城,已经沉沦为人间地狱.他将近卫军残部集结在天守阁,发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她却面寒如霜,一字一顿地说:"城,已经亡了,我们再牺牲,也于事无补,你要突围出去,组织反攻.你是沙巴克的最高指挥官,你有这个责任!"他惊愕地望着她,没想到平日温柔纤弱的她有这般冷静缜密.她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无言.突围之战异常艰难,刚杀出城门便被团团围困,他的军队被冲散成小块各自为战.他咬着牙关奋力冲杀,一剑挥出必然溅起一股血柱.她紧紧跟随,不断地施放着辅助法术,骤然,斜刺里一箭急啸飞来,她惊呼一声,摔下马来.他急勒马时,已在一丈开外.回身大吼:"隐身!"凝霜划出一道半月剑芒,竟硬生生地将面前一个魁梧的半兽勇士拦腰砍断.背后却着了黑野猪重重一击.趔趄间几个骷髅战将又围上来.她勉力站稳,冲他凄然一笑,聚起最后一点法力,扬手在他头顶施展一个治疗术.随即.....身子摇晃了几下,摔倒在尘埃中.立时被妖兽洪流淹没....后来的记忆,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飞扬的尘土,刺耳的嘶鸣,血的咸味....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妖兽,只是机械地挥剑,脑子里一个声音在回响:活下去...为她....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冲出包围圈,却更沉重地发现整个大陆都陷入了噩梦.他深知艰难,更不甘屈服.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募集军队,建设营地,收集情报,研究战术.惟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记心中的伤痛,长期的艰苦战斗里,他目睹了无数亲密战友倒下去,也早已习惯了死亡和杀戮.烽火连天的乱世里,多的是肝肠寸断的生离死别.生离死别,有泪皆血!他不知道,最后的诀别中,横贯在他和她之间的,不是几个妖兽,而是不可抗拒不可逆转的命运啊!在骑士信仰中,凡是光荣战死的人,都能进入天国.来世相逢的承诺,真是莫大的安慰.那么,在自己的余生里,也只剩下一件事:光复整个大陆.然后,她会在天国城门口,含笑相迎,轻轻拍去他披风的尘土,一如昨日....他望望天空,已经快黎明了.